陸子鴻從休息室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臉上的血跡已經幹涸，但鼻青臉腫還是很嚇人。出門時，恰好撞到工作人員，當即嚇得要叫保安。

陸子鴻惱火地拿出VIP嘉賓牌子，怒喝一聲：“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除了在陸嘉樹面前，他從來就是不可一世的紈絝少爺。

那工作人員見他穿著打扮價值不菲，雖然頂著一張五顏六色的臉，應該也是有身份的人，正舉棋不定，後面傳來一道聲音：“子鴻！”

陸子鴻聞言看過去：“菲菲姐。”

那人見這舉止奇怪的男人與吳菲菲相識，終於松了口氣：“菲菲姐！”

吳菲菲點點頭，那人識趣地退了下。

“什麽時候回來的？”吳菲菲走過來問。

陸子鴻別開那張挨揍之後陰沈沈的大花臉，道：“今天剛回來？”

吳菲菲笑：“又和你哥打架了？”

陸子鴻點頭。

吳菲菲又假意試探問：“你來這裏找人？蕭楚？”

陸子鴻怔了下，再次點頭，片刻之後還是忍不住問：“我哥和蕭楚真的在一起了？”

吳菲菲輕笑了笑：“是啊！”

陸子鴻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我知道了，你忙吧！“

吳菲菲看著他大步離去的身影，嘴角的笑容無聲蕩開。

這廂的陸嘉樹和蕭楚已經坐上車。從休息室到停車場這一路，陸嘉樹雖然一直牽著她的手，但表情冷峻，一言不發。蕭楚猜不到他想什麽，也不敢先開口說話。剛剛他動手收拾陸子鴻的畫面，還在她腦子裏閃動著，雖然有些解氣，卻也覺得那樣的陸嘉樹是他陌生的，不是平時裏的高冷，而是一種陌生的狠厲和暴戾，讓人望而生畏。

但他得知自己和陸子鴻的關系後，沒有絲毫猶豫就動手，而且還昭告兩人的身份的行為，讓蕭楚放了不少心。

至少在陸子鴻和她之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她。

陸嘉樹沈著臉發動車子，只是開出了沒多遠，忽然踩了剎車停在路邊。

雖然系著安全帶，但這急剎車，還是讓蕭楚重重晃了一下。她嚇得舒了口氣，轉頭看向陸嘉樹：“怎麽了？”

陸嘉樹轉過頭看她，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染上了一層血色，開口的聲音，像是被人掐住喉嚨一般低沈暗啞：“陸子鴻當年是怎麽對你的？”

蕭楚楞了下，她當然也不知道自己具體經歷過什麽，但學業廢掉患上抑郁癥以至於後來遠走他鄉，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有多可怕。她不自覺做了個吞咽動作，支支吾吾道：”反正……就是死纏爛打！“

陸嘉樹問：“當初你患上抑郁癥，就是被他逼的嗎？”

蕭楚沈默片刻，點頭。

陸嘉樹痛苦地閉上眼睛，陸子鴻行事風格他再清楚不過，怎麽可能只是簡單的死纏爛打，他在中學時就因為喝醉強迫過女孩，也曾把人弄殘，都是陸家拿錢了事。而蕭楚被他糾纏了快四年，他簡直不敢想象那些細節。

但他知道她後來在城中村那六年的生活，皆來源於此。

他看過網上關於她在城中村那幾年的爆料，也有娛記去采訪過那邊的鄰裏，他能想象她那幾年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那是被生活摧毀的幾年，與十八歲之前和現在都完全不同，卻是她真真切切經歷過的人生。

而這一切最早的源頭，其實就是自己。如果當初他沒有相信韓鳴，沒有出國，而是留在國內，這些統統不可能發生。

之前知道當年自動潛規則是一場誤會後，他就已經自責不已，如今知道毀掉蕭楚青春的罪魁禍首是陸子鴻，這種自責就呈倍數擴大，大到他有點無法承受了。

蕭楚這時候也看出他的不對勁，那是一種自責到極點的表情，伸手覆在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掌背上，故作輕松道：“沒事的，都已經過去了。”

陸嘉樹反手將她握住，啞聲道：“對不起……如果不是我……”

蕭楚笑：“真的不怪你。”

陸嘉樹將她拉在懷中，緊緊抱住，一句話都再說不出來。

兩個人在車裏擁抱了好久，陸嘉樹才將懷中的人松開，情緒也稍稍恢覆，舒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蕭楚笑道：“趕緊回去吧，我爸媽還有然然在家等著我去團年呢！”

剛剛情緒太激動，這會兒陸嘉樹回過神，臉上浮上一點不自在：”那我開快點。“

車子再次啟動行駛在路面上，蕭楚瞅了瞅他，忍不住戲謔：“就這麽自責？”

陸嘉樹終於又開始死要面子，梗著脖子道：“主要是因為陸子鴻是我弟！”

說到這裏，到底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他剛剛就該再揍狠點，直接打殘得了，反正陸家養得起廢人。

他默了片刻，又問：“你之前知道他是我弟嗎？“

蕭楚猶豫了下，還是點頭：”以前不知道，也是前段時間聽吳清清說起才知道的。“

“為什麽知道後不告訴我？”

蕭楚道：“我不知道怎麽開口，又擔心你要是知道我和他的關系，會站在他那邊？”

陸嘉樹苦笑：“我不打死他，已經算是站在他那邊。”

蕭楚想了想：“你以後也別那麽沖動，要真出了點什麽事也不好。”

陸嘉樹點頭：“我有分寸的，放心，我不會再讓他糾纏你。”

蕭楚笑：“嗯，我知道。”

然而說這話的時候，一股心虛不由自主湧上來，正是因為知道，所以她選擇和他在一起。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多。等著她一起團年守歲的蕭家二老和蕭然然正熱熱鬧鬧擠在沙發上看春晚。

蕭然然聽到開門聲，蹭地就從沙發躥過來，一把抱住蕭楚。

“媽媽，我想死你了！”

蕭媽媽笑著啐了一口：”大過年什麽死不死的，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蕭然然恍然大悟，吐吐舌頭，用小手拍了怕嘴巴：“媽媽，我想活你了！“

蕭楚哭笑不得，揉了把他的頭頂：“電視裏看到媽媽了嗎？”

蕭然然用力點頭：“看到了！媽媽可漂亮了，跟仙女似的。”說著又朝蕭楚身後的陸嘉樹道，“叔叔，今天你跟我們一起守歲嗎？”

陸嘉樹楞了下，看向蕭楚。蕭楚又看向一臉意味深長的蕭媽媽，佯裝清了清嗓子，“這麽晚了，叔叔肯定跟我們一起守歲，守完歲叔叔跟你一起睡。”

既默認了陸嘉樹的身份，又暗示和他的關系還在發乎情止乎禮的階段，好讓父母安心。

陸嘉樹將手中的禮物遞上去，溫和道：“阿姨，新年快樂！”

蕭媽媽接過禮物，臉上樂開了花：”都快進來！一起吃頓團年飯。“

蕭爸爸則已經歡歡喜喜去擺桌。

其實大家都吃過飯，只是蕭楚有工作，自然還沒跟父母團年，這頓飯也不是為了吃飯，就是意思意思，加上多了個陸嘉樹，這頓團年飯對於蕭家二老來說，意義就更加重大。

離家多年的女兒終於回家，短短時間脫胎換骨，雖然是單身媽媽，可外孫人見人愛，準女婿更是一表人才。此前幾年的擔憂，終於塵埃落定，也算是晚年之幸。

一頓團年飯，吃得其樂融融，結束後，也差不多快到十二點。蕭然然拉著蕭楚和陸嘉樹興奮道：“媽媽叔叔，我聽外婆說十二點會有煙花，我們一起站在陽臺看，到時候好許願啊！”

“好啊！”蕭楚不知道以前那幾年，蕭然然和她到底是怎麽過得年，但想到麥當勞的事，就有點無語。

三人來到陽臺，蕭家二老識趣地躲在房裏去數蕭楚給兩人的紅包。

冬日的夜晚很冷，敞開的陽臺有涼風吹過來，陸嘉樹將蕭然然抱起來，又伸出一只手將蕭楚攬在臂膀中，三個人這樣擠在一起，也就不再感到寒冷。

不多時，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不遠處的天空騰起大片煙火。

蕭然然睜大一雙眼睛，興奮地拍手大叫，過了一會兒，又拉著蕭楚道：“媽媽，快許願！”

說完攥著雙手閉上了眼睛。

幾分鐘後，煙花落定，蕭然然睜眼問：“媽媽，我許好願望了！”

蕭楚笑著問：”許了什麽願望？“

蕭然然道：“我希望媽媽永遠開開心心，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了！”

蕭楚微微一怔，下意識看向陸嘉樹，只見他一雙漆黑如慕的眼睛，定定看著自己，裏面寫著各種覆雜情緒，但最多的還是愧疚和心疼。如果說之前陸嘉樹對她的吸引，不過是外在條件這種膚淺的東西的話，那此刻她覺得，自己真得已經被他打動。

她其實內心也不過十八歲，喜歡上一個人說到底是很簡單的事。

她摸了摸蕭然然的頭：“一定會的。”

蕭然然到底是小孩子，熬到這個點，著實困了，打了個哈欠，抱著陸嘉樹的脖頸：“叔叔，咱們去睡覺吧！”

蕭然然如今已經習慣一個人睡，蕭家二老給他專門布置了屬於他自己的房間。陸嘉樹雖然心裏很想去蹭蕭楚的床，但在人家家裏，還是不敢造次，只能硬著頭皮去跟個小孩子睡。

雖然和蕭然然相處融洽，也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孩子，可是帶著他睡覺，對於陸嘉樹來說，無異於是一項大挑戰。

蕭楚也看了出來，等兩人進屋後，忍不住站在門口戲謔：“然然，睡覺的時候，別和叔叔搶被子，欺負他哦！”

蕭然然笑瞇瞇道：“不會的，我會照顧好的叔叔的。”

“……”陸嘉樹皮笑肉不笑朝門口的人道，“晚安！”

蕭楚看著蕭然然因為跟陸嘉樹一起睡而興奮的小模樣，壞笑著離開。

“叔叔，你睡吧！”蕭然然躺在小枕頭山，將陸嘉樹拉下來。

陸嘉樹有點僵硬地躺下，把被子蓋上，小心翼翼給小家夥碾好，過了會兒，又問：“改好了嗎？有沒有透風？”

蕭然然搖頭：“很暖和。”

陸嘉樹道：“我擠著你了嗎？”

沾床就能睡著的小朋友，迷糊糊道：“沒有。”

說完翻了身，半壓在他身上抱住他，閉著眼睛親了他一下：“叔叔，你身上很好聞，跟媽媽一樣好聞。”

說完，就沈沈睡去。

陸嘉樹半響沒敢再動，過了許久，聽著小家夥的呼吸已經深沈，才翻身關燈，然後將他攬在懷裏。

小孩子的身體像火爐一般，又熱又軟，他的心都有點融化了。聽著耳邊的呼吸，似乎一股溫暖直抵心頭，一直融入了骨血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十二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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